历来的吹学家多集中精力讨论三代之治中历届首领在任内的贡献,却鲜有讨论吹部部长大位传承的因果、细节,以及众旁人的言行。但大位交接是权力轮转的象征,标志着老人的影响力的逐渐消退,使得后来者居上在严格的年龄制度下也成为可能。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无论是争夺部长大位,还是争取权臣要职,各种围绕这个目的的行动都是最能见人心性、智慧处,也是最能洞悉大局处。
久一年小笠原晴香任部长,田中明日香摄部政的局面众人皆知,因此传位时也是明日香主事,晴香从旁附和。根据武田所著《北宇治秘史·其十二》记载:
优子启匣取旨,以手抚台,朗然宣诏曰:“吉川优子机敏练达,克己奉公,深合朕意。着传位于吉川优子。”复问百官曰:“众卿其有异者?”群臣默不语。复曰:“然者拜。”后藤卓也宣,群臣拊掌行礼。
又有《北宇治史·卷五·其四》记载:
优子曰:“卿其勿辞!明王属朕曰:‘夫部长者,其威可率众,其能可领衔,其臣可竭劳。’故先皇传于朕,朕亦因之传卿。”
优子其人重义,人心共向;有五年的小号功底,实力在香织之下、小日向梦之上,不可谓不强;南中党有夏纪、希美处理大小事宜,同级生有加部友惠、后辈有久美子协调众人。三能俱备,所以明日香指使晴香传部长位于优子。类似地,优子传位于久美子。
从事实上说,没有史料佐证明日香在传位优子的同时,要求优子传位久美子。所有“隔代指认”说法的来源,似乎都是那句“故先皇传于朕,朕亦因之传卿”。然而这里的“先皇”指的本是小笠原晴香;即便这是优子的隐语,以前人嘱托告诫后人的事迹古已有之,也不足以直接证明隔代指认。但经过一定的合情推理,不难看出武田史书中的春秋大义:在久一年传位前,优子已经明白久三年之君非久美子莫属;而明日香也认为优子大致能察觉到这点,因为优子在久一年后期的争位之心足够显著,对久二年部政必有设想。但这是两个老谋深算的政坛领袖之间的心照不宣,既不为他人所知,也不能见诸史册。况且两人明交不多,如果会错了意,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倘若明日香有要对优子传达的态度,传位的措辞必将是唯一的暗示。
不可否认,优子有很高的政治智慧。所以她在听到明日香的传位诏书时就已明白,久美子在明日香眼中,是更胜于自己的继位人,不然她不会说
是明王之托朕,亦卿之托。朕初即位,暗立卿为嗣君。
——(《北宇治史·卷五·其四》)
并且优子坚信,以久美子的政治智慧,在数次听到明日香对自己“甚若悠风号”的评语后,必然意识到这是来自长辈的青睐,因而已经朝向至尊之位奋进了。即便优子不知道明日香的评语,久美子和明日香走得很近也是部内有目共睹,个中意味又岂难察觉?假若优子执政期间冷落久美子而传位他人,那么久三年的新部长注定立不住:久美子率低音部众,丽奈率小号部众,秀一率长号部众,堺万纱子、井上顺菜率打击乐部众,或与中央分庭抗礼,或各自为政诸侯林立,则大权旁落、人心涣散,甚至政潮迭起,殃及全部,到时只怕自己要落得一个恶谥。何况优子在久一年独奏之争中表演了年功党中坚力量的角色,得罪了一些年轻的改革派,在继任届中党羽本就不多。而久一年合宿时,优黄夜谈使得久美子成为优子为数不多深入了解的上进后辈,因此大位也传不到他人手中。
再退一步,且不论圣圣相承,单单为下情上达、疏畅天听,优子集团就需要从二年级生中择一贤者专司沟通,除久美子也无人可用。对优子而言,即位后部内局势绝非明朗,全国夺金也是难上加难,正恐功名未成、后世非议,更犯不上与有望开古今第一盛世的久美子作对,所以不如对其礼敬有加,还能做个顺水人情。
那么优子能预见的事,作为总揽朝政的实权部长,明日香又如何看不出?明日香既然能看出优子传位久美子是大势所趋,又何必多此一举,偏要把句句都更像对久美子的描述作为传位优子的理由,冒着久二年政坛失序、自己被史书评为“乱嗣君之政”的风险也要多上一嘴?这正说明,明日香透过传位诏书,向优子隔代指认了久美子,虽然形式很隐晦,但当事者都心知肚明。武田作为史官,一方面为了客观,不能用台面上没发生的事在史册里臆测部长动机;另一方面为尊者讳,也不好指出这层意思。京都史做的更绝,在《誓言的终章》中直接略去传位过程,也是同样的道理。
如前所说,明日香的隔代指认冒了不小的风险,可她为什么仍要这么做呢?一方面正如先前的吹学家指出的一般,这是身为低音部首席的明日香,对后辈儿孙的一点荫蔽私心:她希望低音部的人总能握紧权柄。虽然立夏纪为部长太难服众,但是立她为股肱之臣还是很说得通的,毕竟她与优子是至交。
而久美子少有大志,才干过人,立为部长众人也心服口服,所以才隔代指认。这种说法有其合理之处,不然夏纪的任命实在解释不通:伞木希美有能力吹奏也能,留忠去能,不是进取之象。然而,如果将明日香看做有私无公、先私后公的利己主义者,把提携后辈作为她不惧史笔如铁的全部动机,则是小看了这个政坛老手。明明就要撒手而去,无过便是功。倘若当真利己,更不会冒险保全后人。所以明日香隔代指认久美子的另一动机,也是根本动机,在于久一年末期,明久隆中对后,明日香心怀的社稷公心。
久〇年爆发了以若井堇为嚆矢的南中之乱,致使大量新生流失。因此久二年缺乏最有经验的骨干成员,于是全国夺金希望渺茫,甚至小于久一年的吹部。但久一年问鼎全国,士气大振,久二年没有理由畏葸不前,所以目标一定会定在全国夺金。因此久二年几乎注定无法实现明诏计划,因而为领导层招致好高骛远、治部失方之嫌,从而影响久二年领导层决策的公信力。于是由久二年委派的久三年领导层的威望也会顺势降低。然而久三年卧虎藏龙,人才济济,主弱臣壮不是好事。所以要提高久三年领导层法理上的威信,就要另谋手段。为了吹部人心的长久稳定和权力交迭的安定,明日香必须用自己的影响力确立两朝统帅。
此外,明日香之隔代指认,也是在保护久美子于接下来一年中可能发生的诸多斗争中稳立不倒。传统的经验似乎表明,在政治斗争中,同派的冷落就是保护,对手的重用必为捧杀,但这套思路不适用于身为“好圣孙”的久美子。作为非直接继位人,久美子不会被率先卷入政治旋涡的中心,所以久二年中久美子的任务就是尽力办差,大展能手,为日后的荣膺大宝做好铺垫。而恰好以优子为典型的久一年二年级生有实心用事者,可以继续推行北宇治革新,承上启下,为吹部继续整顿人心、恢复元气。然部务琐碎,既要着手整顿,那么仅靠三年级领导层必然分身乏术。所以明日香料定,优子需要一人负责沟通上下,且此人须得长于心术,吹奏能力也应服众。那么这个职位非久美子莫属。然而,明日香只知独奏之争中优子作为香织推首脑、年功党领袖,久美子作为改革派成员、丽奈激推,二人之间相比隔阂不浅;却不知优黄夜谈,二人冰释。这一点上明日香与铠冢霙的视角相同,而后者仍认为两人相嫌,可见明日香在安排后事时担心久二年优子对久美子公报私仇,刻意冷落。
因此她在传位时特地点出部长三大特征,就是告诫优子:久美子是部长之才,切不能挟私愤而误公事,一定要在久二年重用久美子。从结果来看,明日香多虑了。她低估了优子的政治智慧,这是她历经摄政半载、下野风波、隆中对、駅演复出后的当局者迷。但这也是明日香为部保才的一片苦心。她通过传位诏书下了一道双保险:倘若久二年久美子果真境遇不顺,中川夏纪作为王佐之臣,还能搬出诏书为由加以谏阻,保护低音部晚辈。
但无论如何,明日香隔代指认久美子都是在特殊历史环境下的特殊举措。久美子在北宇治政坛沉浮三载,结识五代,也未曾听闻另一“隔代指认”之例。事实上,随着北宇治改革的逐年深化,以及三代明主的不懈探索,北宇治已从散漫的氏族自治制中脱胎换骨,构建了一套各声部长紧密团结于内阁、部长经内阁总领部政的缜密清晰的体制,以长享吹奏豪强之令誉;确立了部长大位传承的内阁协商、秘密立储制,以保障权力交接之安定。若论三代之治给北宇治后人留下最宝贵的政治遗产,除去诸位伟大的领导人的政治斗争经验,便是这套天行有常、自动运转的吹部机器。至于有些吹学论文以隔代指认为权力高峰之标志,甚至因之弱化优子内阁的历史贡献,则又失之公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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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辰二月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