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sunfes看京阿尼的选曲艺术

🔗原文由MT德意松发布于2024年6月18日

前言

  众所周知,京吹里面除了每年必有的北宇治所演奏的课题曲和自由曲之外,还有固定掉落的北宇治sunfes演奏曲以及一些随机掉落的各种管乐作。其中sunfes曲目均为各种经典曲目或经典改编。那么问题就来了,为什么这些随机掉落要选这几首而不是别的曲目呢?本文旨在结合动画及广播剧对对京阿尼sunfes选曲的动机进行初步的解析,重点在于久一年、久二年两年的sunfes行进,疏漏之处在所难免,还望读者海涵。

  我们首先整理一下本文要解析的这些sunfes掉落曲目的出现场景:

  • 第一季第五集:
    • 不知名学校《美中之美进行曲》
    • 立华《登山缆车》
    • 北宇治《RYDEEN》
  • 誓言的终章:
    • 立华《波莱罗舞曲》
    • 北宇治《Samba de loves you》

《美中之美进行曲》

  我们先来看第一首,不知名学校《美中之美进行曲》(“The Fairest of the Fair”)。该曲由美国进行曲之王约翰·菲利普·苏萨创作,是一首极其经典的军乐进行曲。顺带一提,行进管乐的大型显眼包行进大号,也就是苏萨号,正是由苏萨先生发明。

苏萨号

  《美中之美进行曲》出现在第一季第五集18分35秒,持续至18分49秒,在14秒镜头内,共有两支行进乐团在《美中之美》的旋律下走过,均无乐团名称,但有sunfes开始的横幅推过。说明京阿尼选择《美中知美进行曲》作为京吹全系列sunfes的开场目的在于使用苏萨号创造者的经典曲目构建观众对于行进管乐的最直观印象:整齐,军乐,进行曲。谁演奏的《美中之美》并不重要,因为这是行进管乐的基础色调,在不整活的情况下行进管乐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美中之美进行曲,有sunfes横幅,无学校名

同样,不知道是哪个学校

《登山缆车》

  第二首,立华高中《登山缆车》(“Funiculì funiculà”)。作为最为知名的意大利民歌之一,《登山缆车》并不像《美中之美》采用进行曲工整的两拍子,而是采用了一种意大利民间舞曲塔兰泰拉的高速的6/8拍为基调。考虑到高速6/8拍在实际指挥的时候会分别将前三拍后三拍视作两个合拍处理(笔者注:6/8拍的拍型结构是每小节6拍,以强- 弱-弱-次强-弱-弱进行,打合拍意思就是将强拍和随后的两个弱拍视为一拍处理的指挥法,在这种情况下的6/8拍进行就是强-弱,行进的时候步点在两个合拍上,也就是分拍的强拍和次强拍,这就回到了典型的两拍行进;

  因此《登山缆车》也常用在军乐场合中,典型如《少女与战车》安齐奥高中主题曲。所以立华高中选择这首曲目参加sunfes并不算令人惊讶。但是,考虑到《登山缆车》相较于工整的《美中之美》采用了大量高速摇摆的节奏型,这显然对于技术的要求更高,选择《登山缆车》作为立华sunfes曲显然与立华“水色恶魔”的身份更加相衬。当然,前文已述,由于《登山缆车》在军乐场合出现并不少见,其自身曲风也非常欢快,因此立华不能仅仅依靠乐曲来展示实力进而让北宇治人心惶惶,所以京阿尼在立华演奏时增加了动作,让长号和苏萨号舞动起来吧!

立华舞动的长号

《RYDEEN》

  我们进入北宇治选曲:《RYDEEN》。相较于《美中之美进行曲》以及《登山缆车》,北宇治选择《RYDEEN》可谓是剑走偏锋:《RYDEEN》是一首电音改编曲目。此外,京吹与武吹在sunfes选曲方面有所出入,在原著小说中,北宇治的sunfes选曲是甲壳虫乐队的《Can’t Buy Me Love》。从原曲来看,《Can’t Buy Me Love》与《登山缆车》类似,节奏非常摇摆,而《RYDEEN》则节奏较为工整,较难处理的节奏型很少,旋律还重复了很多遍,显然《RYDEEN》相比《Can’t Buy Me Love》更加适合刚刚从废墟中走出,实力依然有限的北宇治。而且《RYDEEN》相比《Can’t Buy Me Love》有自己独特的优势:《Can’t Buy Me Love》太欢快了,或者说,太软了。在前有立华后为洛秋群狼环伺的环境下,北宇治需要向世人宣言:曾经的豪强北宇治回来了。

恭迎泷王归位(bushi)

  这要求这首曲目第一不能太难,不然北宇治吹不下来,第二,必须能抓人耳朵,要从第一个音就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Can’t Buy Me Love》太流行了,太轻松了,曲风远没有《登山缆车》硬朗。但《RYDEEN》不一样,开头吊镲短暂的铺垫后乐团的演奏是几乎只有小号的高音旋律飘在上面,小号下面直接是低音铜管的简单节奏,这种演奏看起来缺乏中音的支撑,实际很好地模仿了合成器的音色,直接营造了一种紧张感,配合强力度演奏,曲风硬朗,抓人耳朵。从动画表现也能看出来,《RYDEEN》一响,所有人目光立马被从立华的演奏中拽了过来,这与选曲是有关系的。我们不妨假设一下,采用《Can’t Buy Me Love》的效果。笔者以为如果存在《Can’t Buy Me Love》的管乐版本的话,其效果会比较接近《学院天国》,我们不妨就用《学院天国》来带入sunfes,其轻松曲风相比《RYDEEN》其实是不大能胜任前文所述的这个“宣言”的工作的。可见《RYDEEN》的选曲非常讲究。

大为震撼的路人

《波莱罗舞曲》

  进入久二年sunfes。关于久二年sunfes笔者要在这里提出一个暴论:久二年的sunfes贡献了《吹响吧!上低音号》全系列中压迫感最强的一段演奏画面,其位置在《誓言的终章》35分31秒,也就是立华的《波莱罗舞曲》(“Boléro”)。如果说久一年北宇治行进选曲《RYDEEN》是剑走偏锋,那么久二年立华行进选曲《波莱罗舞曲》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离经叛道:那可是一首3/4拍的舞曲啊!立华的处理是打分拍,也就是与《登山缆车》的处理相反(笔者注:3/4拍的进行是1-2-3 1-2-3,我们每一拍打成两个分拍,也就能讲3/4拍的实际进行方式改成11-22-33 11-22-33,行进的时候步点在每个分拍上,这也回到了典型的两拍行进)。这样下来《波莱罗舞曲》的行进节奏是非常急促的,也就是立华在《波莱罗舞曲》行进中步点非常之快,而急促步点本身就会带来强烈的压迫感。其次,《波莱罗舞曲》本身的曲式结构也注定了它可以有强大的压迫感,《波莱罗舞曲》的小军鼓节奏是从头到尾没有变过的“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循环,而旋律线条也没有改变过,改变的是演奏旋律线条的声部,而且《波莱罗舞曲》整个曲子就是一个渐强,演奏旋律的声部逐渐叠加,小军鼓也从几不可闻逐渐推进到鼓点非常清晰。如果要笔者给《波莱罗舞曲》设计一个场景的话,笔者会这么设定:你在清晨面向东方,刺眼的朝阳下,马其顿长枪方阵和太阳一同在地平线上出现,踏着坚毅而沉稳的步伐,用着恒定的速度向你一步步走来。你是听众,而《波莱罗舞曲》就是马其顿长枪方阵。事实上《誓言的终章》里的镜头几乎就是这么拍的:《波莱罗舞曲》开始的时候,立华还远远地刚走出体育场,从上坡路段中显现,观众能听到的是音量较小的头几遍主旋律,能看到是逐渐出现的舞旗手,这时是34分30秒。

进入视线的立华

  而到了35分31秒,观众能听到的是大合奏的主旋律,而且是35分31秒那一刻的《波莱罗舞曲》旋律正好进行到第二主题,第二主题有大量的半音出现,对于C大调而言(《波莱罗舞曲》就是C大调)在和弦中出现半音往往意味着和弦的不和谐,不和谐和弦会带来紧张感与压迫感。在34分36秒到35分31秒这一分钟的时间内,立华的《波莱罗舞曲》的音轨基本是在背景上的,主音轨是久石奏在和铃木美玲对线,而到了35分31秒,对线暂停,《波莱罗舞曲》突然进入主音轨,音量突强,在强力度的不和谐和弦加持下,观众的视角给到了行进中的立华成员的头顶,而且距离非常近,立华小号手在正下方踩着急促的步点一排排踏过,步点声音清晰可闻,部员演奏着强力度的不和谐和弦,压迫感来到了巅峰。

  事实上,这个头顶镜头的压迫感在笔者看来不亚于《狮子王》里刀疤阅兵鬣狗的那段《Be Prepared》的场景。

刀疤阅兵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京阿尼要处心积虑地为立华选择这么一首《波莱罗舞曲》还给他营造如此强大的压迫感呢?为的是铃木美玲和久石奏以及黄大叔的对手戏。《誓言的终章》里《波莱罗舞曲》的音轨出现时间实在34分19秒左右,正好对应铃木美玲摘下苏萨号跑到阴暗的墙根然后黄大叔和久石奏追上去,此时并不是完整的《波莱罗舞曲》第一主题。

  进《波莱罗舞曲》第一主题是34分31秒,此时《波莱罗舞曲》是主音轨,持续5秒,至36秒进背景音轨,此时铃木美玲进入墙根阴影,久石奏和黄大叔到位,对手戏开始。

  34分54秒进《波莱罗舞曲》第一主题复奏,此时久石奏已经准备往前走并进入阴影了,35分04秒《波莱罗舞曲》突然进入主音轨,只持续两秒就回到背景,此时久石奏已经进入了阴影,对手戏进入二阶段。

  35分15秒,久石奏踮起脚尖贴到个子很高的大铃木耳朵边,直击大铃木心灵,24秒给久石奏嘴部特写,29秒久石奏把大铃木的头强行转过来面对自己,这14秒的镜头久石奏的侵略感极强,然后接35分31秒立华压迫感最强的行进片段,直接和侵略感极强的久石奏互相映衬。

  进35分39秒,立华再次回到背景,久石奏回头征求黄大叔意见,对手戏进过渡段。36分整,《波莱罗舞曲》主体复奏完成,进结尾变奏段,对手戏进三阶段,铃木美玲敞开心扉展示自己内心。

  36分36秒,《波莱罗舞曲》演奏完成,观众掌声,这时候黄大叔说话,表达自己观点,对手戏进四阶段。37分41秒北宇治《Samba de loves you》音轨插入,此时铃木美玲开始自己的脱敏练习,对手戏结束。

  可以看到《波莱罗舞曲》和久石奏黄大叔与铃木美玲的对手戏完全是对应的,《波莱罗舞曲》的每个关键段落转折必定象征着对手戏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而如果对手戏需要进全新阶段的时候《波莱罗舞曲》没有到关键段落转折的时候则直接放立华演奏片段并让《波莱罗舞曲》进入主音轨予以分割。甚至可以说,《波莱罗舞曲》就是给久石奏和铃木美玲的对手戏的,因为《波莱罗舞曲》期间黄大叔没说一句有用的,黄大叔表达观点是在《波莱罗舞曲》结束后的,而黄大叔的观点还和久石奏的观点相左!也就是说,《波莱罗舞曲》的演奏就是和这场对手戏共同推进,互相映衬的,随着《波莱罗舞曲》的渐强推进,久石奏也在逐渐压迫着铃木美玲敞开心扉,终于在《波莱罗舞曲》最后的高潮变奏时强行拆开了铃木美玲的心墙。而压迫感十足的立华《波莱罗舞曲》行进与侵略性极强的久石奏也在同一时间结束,换黄大叔发表观点。这一段可以说时镜头语言、配乐语言和剧本的完美配合了,构思之精巧,令人叹为观止。

《Samba de loves you》

  最后的一首《Samba de loves you》的选曲的意义主要就是贡献演奏场景了。相比久一年的《RYDEEN》,这首曲子节奏型复杂了不少,可以很明显地凸显出这一年的进步,同时,它的曲风也很轻松,很适合承接刚刚解决铃木美玲事件时的紧张感,可谓张弛有度。

总结

  从上述文字可以看出,京阿尼在给京吹选曲的过程中实在是下足了功夫,每一首出现的曲目与背景氛围都是高度符合的:

  • 车站大楼音乐会《宝岛》,展现轻松愉快的氛围;
  • 久一年明静工科自由曲《鞑靼人之舞》,烘托铠冢霙的转变;
  • 久一年学园祭《天然色的你》,展现轻松愉快的氛围;
  • 久二年关西候场时前一个学校自由曲《图兰朵》,用今夜无人入眠来烘托一种离别的氛围;
  • 久二年学园祭《Omens of love》,展现轻松愉快的氛围;
  • 久二年北宇治立华联合演奏会《诺亚方舟》,用高难曲目展示北宇治虽然止步关西,但实力依然强悍;

都是有自己的巧思在这里的。

  京吹之前,《玉子市场》第八集店长连续打碟的《d小调托卡塔与赋格》与《c小调第五交响曲“命运”》早已为粳米津津乐道,《冰菓》贯穿全剧的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第一组曲》和《G弦上的咏叹调》将古典部与整个动画的沉静的氛围,精巧的推理烘托得淋漓尽致,《凉宫春日的忧郁》09版27集《射手座之日》(06版11集)中在宏大管弦与趣味8-bit风格来回切换的《C大调第七交响曲“列宁格勒”》以及最后长门有希反杀计算机研时绝妙的《柴可夫斯基第四交响曲》更是笔者心目中动画使用交响乐配乐的一个巅峰。精巧的选曲配乐构思是京阿尼带给动画观众的最好的一个礼物。

评论区补充

  kazami___:山田尚子喜欢摇滚,Rydeen作为sunfes曲目就是她的提议(利兹与青鸟里还玩了一个双簧卢里德(美国摇滚乐歌手与吉他手;纽约摇滚老将、前“地下丝绒”乐队主唱,被后人尊为地下音乐教父)的谐音梗);消失和冰菓的古典乐则是武本康弘的口味。Rydeen则是Yellow Magic Orchestra(简称YMO)的作品,是日本音乐家细野晴臣、高桥幸宏以及坂本龙一于1978年所组建的前卫时髦电子合成乐团。